松弦居

　　一片暖陽灑落，枝葉間光影斑駁，恰有幾絲日光透入窗內，照得桌上一盤鮮紅欲滴的西瓜越發可口誘人，男人盯著眼前美食，嚥了口口水，一隻手把玩著及肩長髮，偶爾順一順半頭馬尾，心神不寧地瞟向門，彷彿在等待誰。

「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見人，真是讓人心急。」男人嘆了口氣，索性趴在桌上，閉上眼，眼不見為淨。

「急著吃西瓜嗎？」話才剛說完，一道低沉的嗓音伴隨著穩健的腳步聲，從門邊緩緩靠近男人。

　　男人睜開眼，沒好氣地瞪了坐下來的男人，只見他手上拿著一罐微微散發清香的茶葉，動作俐落地將茶水備妥。

「吃西瓜哪用得著配什麼茶……」長髮男人依舊趴在桌上，滿口抱怨。

「只是跟孫大爺多聊了幾句，用不著如此生氣吧？」有著一頭蓬鬆短髮的男人覺得好笑地說著。

「只是多聊了幾句？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！西瓜都不涼了！」長髮男人聽了甚為光火，拿起一片西瓜大口咬了下去，像是要發洩怒氣般狼吞虎嚥。

　　短髮男人見狀笑了笑，倒了一杯茶放在長髮男人面前，眼神中盡是溫柔。隨後自己也拿了一片西瓜，細細品嚐起來。

　　長髮男人把瓜籽吐在一旁的枯葉上，便又拿了一片，但這次，同短髮男人一樣，慢慢享用著。

「呵呵。」短髮男人看著長髮男人吃瓜的樣子，突然輕笑了幾聲。

「傻笑什麼？」長髮男人一手撐著下巴，不經意地問，嘴裡還含著瓜肉。

「想起以前在鶴山上吃西瓜的事。」短髮男人開心地說著，語氣裡洋溢著懷念之情。

「嗯，我頭一次看到師兄大快朵頤的樣子。」長髮男子也像是想到好笑的事般笑了起來。

「我可不像你那般圄圇吞棗地吃下肚。」師兄回敬一句。

「我可是有好好咀嚼一番的！」師弟又反擊一句。

　　兩人對視半晌，不約而同地笑了，如同回到當年，吃著西瓜，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。

「想來有趣，當年唯有你一人知道吃西瓜要吐籽，只是我那時沒想太多，現在回想起來，當時應該要問問你的來歷才對。」回憶時，師兄無意間說出當年吃西瓜的情形。

「沒人知道？你沒有告訴他們？」師弟睜大了眼，不可置信地看向師兄。

「我怎麼知道他們不知道吃西瓜要吐籽，看師兄們吃得那麼開心我也不好意思開口，所以當他們問起咬起來脆口的東西是什麼，我只好告訴他們那是增加瓜肉口感的東西了。」師兄擺出無辜的笑容，但眼中卻閃過一絲狡黠，師弟一見便了然於心，所謂「君子報仇，十年不晚」，更別提師兄沒等到十年就報了仇，而且還讓師兄們以為師兄大方地請他們吃西瓜。

「……」師弟再次意識到師兄城府之深，默默慶幸自己當時對師兄並無任何無禮之舉。

「別這樣看我，我可是有告訴師父吃西瓜要吐籽的，只是他老人家嫌吐籽麻煩，便連瓜肉一同嚼爛吞下肚了。……早知道就不說了還比較省事。」師兄接著又說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事。

「師父啊……」師弟此時已經無法言語，直到現在才看清自己入了什麼樣的門派。何以吃西瓜不吐籽這種事會發生在師門中？要傳了出去，唯恐成為江湖笑柄啊！

「不過我有時也會貪圖方便連籽一塊兒吞下去，這沒什麼，只是覺得師父及師兄們的反應特別有趣。」師兄語末終於說出了真心話。

「不能吞啊！會生西瓜的！」師弟聽聞師兄這番話，激動地道出驚人之語。

「你剛說什麼？」師兄的笑臉一瞬間僵住，掏了掏耳朵，想確認自己所聽見的是否為錯覺。

「你不知道嗎？我老爹說吃西瓜籽肚子裡會長出西瓜的，難怪自從下山後都沒有師父的消息，原來他老人家已經……」師弟想到師父不禁紅了眼眶。

「噗、哈哈哈哈……」與之相反，師兄聽完師弟所言，居然大笑了起來。

「你笑什麼！」師弟有些發怒，卻又感到疑惑。

「你、真的是仙境之人耶！」師兄停不下笑聲，僅吐出一句更加激怒師弟的話。

「什麼意思啊！」師弟腦門一熱，拿起手邊西瓜皮便要往師兄臉上砸去。

「別別！這瓜皮還能做農肥呢！別浪費了！」師兄眼明手快接住瓜皮，一副珍惜的樣子放在手邊。

　　師弟扭過頭去，氣鼓鼓地又拿了一片西瓜吃著，嘴邊不自覺沾了顆瓜籽。

「別生氣了，說說笑嘛！喏，把臉轉過來我看看。」師兄拉了拉師弟的衣袖，安撫似地拍拍他的手。

「……」師弟斜眼瞪了師兄一眼，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過臉去。

「呵呵。」師兄看見那鼓起的嘴角邊黏了顆瓜籽，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抹過師弟的嘴角。

　　師弟的臉色有些和緩下來，拿起冷掉的茶啜了一小口，順勢把枯葉上的瓜籽推到師兄手邊。

「怎麼？」

「去種西瓜。」

「你吃下去不就能生出來了，種田裡還得等上好些年。」師兄調笑的說著，手撩起師弟的髮絲把玩。

「那你生給我吃啊！」

「你就這麼忍心讓你師兄承受生西瓜的痛楚？」

「哼！是誰先說要我生的？」

「好了不逗你玩了，咱們吃完西瓜去田裡種籽吧！」

　　兩人一邊吃著西瓜，一邊談天說地，像是要把這些年心中積累的話說完似的。偶爾微風吹拂長髮男子的髮絲，短髮男子便不厭其煩地幫他順了順頰邊的散髮。

　　落日餘暉斜映著兩人的影子，今年灑下的瓜籽，不知何年會生出又大又圓的西瓜，但於他們而言，不過是平穩生活中的一件小事，他們還有大把歲月能共度，幾時成熟，便也不是那麼重要了。

（END）